第二天天亮，他们离开了这间逼仄的房间。临走前，奎岁先是用净化术将布匹清理干净，接着又用缺失了手指的手，帮李广宁围上巾帽，遮住他头上那对角。
她伸出右手，朝着这对扭曲的丑陋犄角比划了一下，低声说道：“我感觉你这对角小了一圈。”
“好像是小了点。”
昨晚，李广宁吃下了她左手上除拇指外所有的指头。
咀嚼着魔女的血肉，吞入腹中慢慢消化，充裕的力量逐渐充盈他的身体，平复了他的躁动。
那可怕的饥饿感总算暂时缓解了。
轮回之环的诅咒在不断地异化他，现在他已经很难用正常食物饱腹了。而且，虽然奎岁手上的断指截面已经初步愈合，但要长出新的手指恐怕还要小半年。
李广宁：“似乎，我只有在吃下你的血肉后饥饿感才会缓解。要不以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？我担心我哪天忍不住，会像条疯狗一样咬你。”
“没事，魔女的身体可以自动愈合。只要我找到些晶石矿，或者恢复些神力，补充到足够的能量，那我愈合的速度总会快过你吞噬的速度。而且这副身体的血肉就算被你吞食了，也并不会消失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你的体内。至于以后要握手的话——”
奎岁继续说道：
“在我左手长成之前，你可以握着我的右手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走出房门，重新将早已锈蚀的铁锁扣在门上。奎岁也戴上面具和兜帽。他们钻出巷道，准备找一份零工，继续挣钱。
昨天，奎岁在街上看到了很多短工招聘告示，几乎都是小教堂张贴的。这些小教堂规模一般在几十人到上百人之间，一般由民房改建。
这十几年来，帝国教会也下放了一些权力。规定，只要让有资格的教士挂名管理，并按月缴纳一定比例的信徒捐款，那么任何人都能开设属于自己的教堂，足不出户就能感受神灵的伟力。
说白了，就是变相捞钱。
因此，帝国境内的各个城市里，各种小教堂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。这些民办教堂上头还有个教会管着，所以不至于搞得和新教派那样乌烟瘴气。
这些小教堂承担了一部分社会责任，会做些赈济灾民、领养孤儿、照顾孤寡老人的好事；但也会成为地下交易的中介，挂名的教士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反正有钱收就行。
还有些贵族领主们的小教堂，往往设在装修华丽的别墅中，只服务于交了足额捐款的信徒。
这就逐渐演变成沙龙的举办场所了。
甚至有些毫无廉耻的贵族，会在灯光昏暗的教堂密室里开银趴。
但元天幕现在接管了帝国教会，他要改革了。他首先宣布，以后民办教堂税款减免一半，但审核标准要大大收紧。原先挂名管理的教士们以后不准摸鱼，必须实际介入教堂的运营。
他还尤其强调了：“绝对不准打着开教堂的名义开银趴！对神灵放尊重些！”
政令下达后，城里各个小教堂的实际负责人立即行动，纷纷照着元天幕下发的条例开始整改，生怕被撤销教堂开设资格。
这些教堂急需做出些成绩，显得自己有用。趁着教皇加冕日，城里热闹，他们得赶紧雇佣人手，举办些活动，作为自己在卖力传播福音的证据。
昨天，李广宁所见的几个在街上发食物玩具的教士，就是一些民办教堂雇佣来的。
他们按照这些告示，找了家工钱最多，告示格式最正的教堂。
这间教堂名为“伊莎蕾修女教堂”，开在萨克森堡城中心，很靠近王宫了。
教堂是一间三层的木桁架房屋改造的，正对着繁华的大街。奎岁和李广宁找到的时候，这教会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，都是来应聘的人。
因为这教堂的属于一个有伯爵爵位的富婆，她很有资产，开设教堂主要为了满足虚荣心。
女伯爵为伊莎蕾，和历史上一位知名殉教者修女同名，所以就将教堂命名为“伊莎蕾修女教堂”，年纪不小了，有五十多岁。
她并不担心自己的教堂会被裁撤，反正她有钱。但样子也得做做，所以他打算以教堂名义举办宣教会，请来几位教士为信徒讲解《旧日圣典》。
今天她亲自穿着朴素的修女服，在门口挑选临时女仆和男仆，为宣教会结束后的宣礼环节做预备。她的挑选仆人的标准也很简单——会不会端茶倒水伺候人无所谓，好看就行。
女伯爵眼光挑剔，见到不合格的，便会摇头，让落选者离开。老长的队伍，只有一两个女孩成功被看上，男的一个都没通过。
有个落选的人见女伯爵摇头，终于受不了了，大声嚷嚷起来：“搞什么？我排了这么久的队伍，连水都没得喝！结果只是看了一眼，直接就打发我走人！不问问我有什么经验，那你招什么短工？”
“你长得丑。”女伯爵的贴身仆从冷冷地说道。
其实这个落选者长得并不丑，只能说普通。但女伯爵的审美比较挑剔。他的贴身仆从虽然也有一把年纪了，但身材非常好，是个帅老头，气质上就能碾压所有人。
落选者还要继续说些什么，但那位贴身仆从直接拎起了他的脖子，将他扔到了路边，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，扔到他的头上。
“渴了？拿去买水吧。”
这个落选者非常狼狈，但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拿起银币，一声不吭地离开了。
见了这一出意外闹剧，排队的人走了不少，但还有人继续坚持，想搏一搏运气。
“我们要走吗？”李广宁见到这女伯爵盛气凌人的模样，有些不爽：“我长得不好看，估计选不上了，换一家试试。”
“初代魔女的容貌可是美得人类无法抵抗的。”隔着面具，奎岁悄悄说道：“有我在，别担心，我有十成把握。”
“可你的魔女身体毕竟曾是教会的神器啊，你召唤我那天，教会里也都是目击者，万一你被认出来了怎么办？”
奎岁的话中充满信心：“没事的，自从迦利娅成为天使后，这副身体就一只保存在教会地下，千年来从未见光。而那天，见到这副身体的人都被你打成残废了。”
当排队排到奎岁时，那位女伯爵看也没看李广宁，只是盯着奎岁上下打量了一番。
“请摘下面具和兜帽。”贴身仆人说道。
“可以进去再摘吗？”奎岁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，还故意将面具往下挪了挪，只露出额头和那双美丽的眼睛。
女伯爵愣了一下，她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她，面前这位肯定是个绝世美人。她严肃的老脸立即露出笑容：“当然可以，我的孩子！快进教堂里来！”
“能带上我的朋友吗？”奎岁指了指李广宁。
“可以！”女伯爵还是没看李广宁，直接拉着奎岁就进了教堂，临走前，还回过头吩咐道：“不用再看了，剩下的人都赶走吧。”
长长的队伍发出一阵懊丧的声音，不甘心的人们在贴身仆人洒出一堆铜板后，才不情不愿地罢休。
而在教堂内，面对着摘下面具，退下兜帽的奎岁。那位女伯爵激动得留下泪来，一个劲感激神灵将天使送来了她的教堂。
她捧着奎岁的脸，仔细看了又看，一边看一边哭着说话。
“哦，我可爱的孩子，我真应该让帝国最优秀的画师都过来，把你所有的笑容都记录下来，这样我就能天天都看到你了！等等，你的手……”
女伯爵注意到了奎岁失去四指的左手，惊呼着握住它，惊怒交加地问道：“这是谁做的？”
“哦，这是在家乡被疯狗咬伤的……”女伯爵过度的热情让奎岁也有些不适，她随便编了个谎话：
“我和我的朋友是南方来的，我们信仰的是最本质的圣教，因此我们不受其他人的待见。听说新的教皇即将加冕了，所以我们来到萨克森堡，希望能找份工作，攒点钱，以后做生意过日子。”
“真是条该死的疯狗！”女伯爵一边抽泣一边骂道：“你们有没有把那狗给处理掉？”
“嗯，我的朋友把那条疯狗打死了。”奎岁伸出右手指了指李广宁。
“朋友？”女伯爵根本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个旁观者，这时候她才转过头，看向这个带着巾帽的怪人。
“您好，我是阿三。”李广宁双手合十，对着女伯爵鞠了一躬，开始说瞎话：
“迦利娅小姐的父母去世了，家产被其他亲戚抢占了。她的父母去世前摆脱我照顾好她。我们为了生活，才一路流浪到这里。我和迦利娅希望在您这里找份工作。”
“迦利娅？这个名字不错，天使就该叫迦利娅。”女伯爵点了点头，但又立即皱起眉头，因为李广宁所说的阿三，其实就是博兰芬语里的序数词“三”，在前面加了个啊的音。这实在不像是人名：
“哪儿有人叫什么阿三的？还有你这礼节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们家族传统就是这样的，这是我们对信仰正神的义人们问候的方式。”
“新教派的？”女伯爵意识到了，面色顿时一沉，但在看到奎岁迷人的双眼后，面色又舒展了许多：
“没事，只要信仰正神，那都是兄弟姊妹。你别怕，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，我也不用你当什么女仆，今天你就在这里住下，我给你换上最好的衣服。”
长得美丽确实有明显的好处，奎岁的预料不错，但女伯爵的表现有些过于热情了。
她将邪神当作了令人怜惜的宠物，如同宠爱自己的孙女一样，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去了浴室，要亲自给她换衣。
过了好一阵，李广宁才看到洗完澡的奎岁，穿着束着腰的米黄色百皱长裙，围着拖地后摆，衣袖紧而长。最夸张的是头发——原本长长的头发被梳理成辫子，见缝插针地安了一堆五颜六色的首饰。女伯爵似乎把压箱底的东西全拿出来了。
李广宁暗自吐槽：“我的天，这一套衣服加首饰至少有十公斤。”
毕竟他实在不理解，为什么要给奎岁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。
这副魔女身躯最美的就是她本身的肉体，无需任何外部装饰，只要简单的长裙，并打理一下这头银发，就已经足够了。这些首饰和夸张的服装，反而会掩盖她本身的特点。
但女伯爵非常高兴，她越看此时的奎岁就越喜欢，觉得她又柔弱娇艳又温柔善良，甚至有了收奎岁为继女的打算。
不管怎样，李广宁和奎岁现在是不缺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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